法治周刊 讯 据人民网 云南昆明,云大附中举行“小升初”测评考试。在考场外,“小升初”补习学校的老师也来为学生助威,毕竟“小升初”考试成绩直接影响着补习班下一届的开班招生。
西南财经大学经济学院教授贾男是一名小学生的母亲。孩子上学后不久,她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目前国家实行义务教育阶段免学杂费政策,按理说,相比高中和大学,小学和初中上学不用交费,家庭教育支出应该是最少的,可是随着孩子年级的增加,她自己和周围的很多家长在义务教育阶段的投入反而越来越多。
如果说,为使子女在基础教育阶段获取相对优势地位,家庭具有强烈的校外教育投资动机,那么,随着国务院《关于深入推进义务教育均衡发展的意见》的出台,我国不断加大义务教育阶段的公共教育投入,2014年全国普通小学和初中的教育事业费支出、公用经费支出增幅均高于普通高中、中等职业学校和普通高等学校的相应增幅。
这位劳动经济学者又开始算另外一笔账——为了推进义务教育均衡发展,国家对教育的投入越来越多,这是不是意味着家庭的教育支出可以减少了?
带着疑问,贾男和她的博士研究生刘国顺,在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青年项目的资助下,就这个问题展开了研究。仔细分析了中国教育追踪调查基线调查(2013~2014学年)数据库提供的4万多份问卷——它们以初一和初三年级为调查起点,在全国范围内随机抽取28个县(区)112所学校438个班级的样本,最终有效样本为19487名学生、19007名家长、1412名老师和112名学校负责人,贾男和刘国顺得出这样的结论:在生均公用经费最多或最少的地区,家庭校外学习班参加率和支出更多。而在生均公用经费向平均水平趋近的地区,家庭的校外学习班和补习班的参加率和教育支出都是下降的。
校外教育补习服务已成生活必需品
贾男和刘国顺的研究把家庭对子女的教育投资分成两类:一类是购买课外书籍、学习资料、学习用品等;另一类是参加校外兴趣班和补习班(以下统称为“校外学习班”)。其中,校外兴趣班主要是指艺体类的培训,常见的有乐器、舞蹈、声乐、美术、球类、棋类等,校外补习班主要是指与校内主科学习一致的学习班,包括阅读、作文、奥数、普通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等。“在这两类教育支出中,校外学习班更为正式,也是校内教育的‘影子教育’。”贾男说。
“影子教育”成了家庭教育的最大支出,它的“面积”显然也在不断扩大。北京大学一位学者通过对2012年中国家庭追踪调查(CFPS)数据分析发现:2012年,我国义务教育阶段校外教育参与率总体为24.6%,其中,城镇为55.5%,部分较发达省份达到73.8%。
贾男和刘国顺的研究则显示,这一比例在逐渐增高。在他们调研的2013~2014学年,29.74%的初中生参加了校外学习班。其中,13.11%的初中生参加校外补习班(主要是数学、语文、英语),3.35%初中生只参加了兴趣班,还有10.01%的初中生同时参加了校外补习班和校外兴趣班。
在他们的调查中,校外教育支出的平均值为1226.11元,其中支出最少的为每年零元,支出最多的达到每年9万元。“校外教育补习服务已不是‘奢侈品’,而是一种生活必需品。”贾男说。
“事实上,我国义务教育阶段的校外补习现象已非常普遍,甚至形成了支出竞争。”贾男说,这使得家庭在是否参加校外学习班和补习班的决策上犹如陷入“囚徒困境”——学与不学都是进退两难:学了之后也不知道是否对孩子有好处;不学则是对孩子不负责,毕竟,其他孩子都在学。
富裕或贫穷家庭的校外学习支出费用相对更多
经济发展水平越高,学校维持师资力量和保证学校正常运转的支出也更高。他们的研究发现,2006年实施的义务教育经费保障“新机制”使地方教育经费被固化于既定结构中,弱化了地方对教育经费使用的自主决策权。这使得学校经费与学校管理的关系脱离于地方当期的经济水平,经费的充足与否并不会因地方经济水平而有明显差异。同时,在社会经济、财政和教育财政相同的情况下,学生规模越多,地方政府的生均公共教育投入水平越低;而在义务教育完全普及的情况下,地区的学生规模和经济水平并不直接相关。
进一步研究后,贾男和刘国顺发现,家庭的校外学习班参加率和支出都随生均公用经费的增加呈“U型”分布,即先降低后升高;增加生均公用经费对家庭校外学习班和校外补习班支出的影响,是先“替代”后“互补”。
贾男解释,国家给钱较少时,随着给钱量的增多,自己就减少教育支出,这是替代的关系;国家给的钱多,自己还要付出更多,这是互补的关系。
贾男和刘国顺的研究认为,生均公用经费对家庭校外学习和补习行为的影响不是单纯的替代或互补,而是总体呈现U型、从替代转向互补的关系。他们的研究发现,在生均公用经费平均水平以下,随着生均公用经费增加,家庭倾向于降低校外学习班参与率和教育支出;而在平均水平以上,会刺激家庭增加校外学习班和补习班参与率,并提高校外教育支出。
换句话说,在生均公用经费从低、高两端向平均水平趋近时,家庭的校外学习班和补习班的参加率和支出都是下降的。当生均公共投入中等水平覆盖的范围越广时,会有更多的家庭降低私人教育投资,表现为补习率和补习支出的下降。贾男认为,一些学者的研究结论或许有助于理解家庭教育支出随公共投入增加呈现出的增减变动。如我国的课外补习对于城镇家庭主要是培优型,但对于只能进入一些薄弱学校学习的城市务工人员的子女和农村留守儿童,课外补习能提高他们的成绩。而对于民办打工子弟学校的学生,课外补习也能从一定程度上弥补与公立学校在教育质量上的不公平与不均衡。这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为什么生均公用经费极少时,家庭教育支出反而增加的原因。
“这就是我们目前描述的现实。”贾男说,特别穷的或者特别富的家庭,校外学习支出费用相对更多——这个多与少是相对量,与各自收入相关。究其原因,贾男解释,富裕家庭希望孩子享有精英教育,贫穷家庭希望通过教育实现阶层流动。而介于两者之间的家庭,在阶层流动方面没有那么迫切,所以教育支出的变化幅度没有那么明显。
增加地级市层面的教育投入更有利于降低家庭教育负担
刘国顺说,通过进一步的分城乡研究发现,生均公用经费增加,会促使农村家庭增加校外学习班的参加率和支出,而对城区学校的家庭影响是标准“U”型的,其中,生均公用经费增加只对地级市城区学校的家庭校外学习班支出有“替代”效应,在直辖市、省会城市、县(县级市)城区,家庭校外学习班支出是增加的。考虑到城区学校的分布事实上以地级市为主,则生均公用经费增加,应该是整体上降低了城市家庭校外教育支出。因此,在城市均衡公共教育投入,特别是增加地级市层面的教育投入,更有利于降低家庭教育负担,减缓城市人力资本投资上的竞争。需要说明的是,农村家庭和城区家庭在提高校外教育的参加率和支出上,有着根本区别,前者目的是补差,后者是培优。这说明国家在农村教育领域积累的欠账太多,现在虽然增加了对农村的公共教育投入,但增加的力度和积累还远远不能弥补城乡教育资源上的固有差距。
贾男和刘国顺的研究也提醒,事实上,教育投入上的整体扩张政策未必都能促进社会公平,由于家庭因素的影响,教育资源在代际传递上的U型趋势,不仅在现阶段存在,历史中同样如此。
为此,贾男和刘国顺的研究给出三条政策建议:
第一,义务教育经费“三增长”政策措施,在不同地区对家庭校外教育的影响是不同的,在投入高的地区(往往是发达地区)会强化家庭间的教育支出竞赛。对此,贾男解释,对于教育资源已经集中的地区来说,一些已经处于更高阶层的家庭如果想让自己的状况更好,只有让孩子接受更精英的教育,而现有的公共教育资源不能满足需求。所以他们只能通过更多的家庭教育支出,实现向更高阶层的流动。